盲人的猫（4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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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茫茫夜幕，莫狸不禁回想起这些年的浓雾烟罩，自始至终都未曾散去，久久弥散在心头。竹林后的那座山在千年之前，降落了一块陨石。自此以后，凡是山林间的万物生灵都可享天地精气，也有极个别精怪刻苦修炼，终成人形。而从外地迁移来的山猫也在那里长久存活，喜乐无忧。五年前，常茂镇上虽有过偷鸡摸狗之人，但极少出现杀人夺命之事。那时，镇上的百姓无不辛劳勤作，都想着平平淡淡地过日子。而各类山猫，它们时不时下山来，去往镇子里抓老鼠吃。因为这个缘故，它们备受镇上人们的欢迎，所以有时还会有百姓亲自喂养一两只山猫。飞鸟尽，良弓藏；狡兔死，走狗烹；硕鼠绝，山猫亡。当时，人们依旧记着山猫的恩德，依旧会善待狸猫。直到那一天，一个姓贾的行商之人，因山川地势险恶，而被困于林中。他本应饿死山中，可一只山猫发现了他，好心给他弄一些野果吃，还让其他小猫跑去镇上找人来救助他。商人来到镇上休养多日，本以为他恢复后就安然离开了，没想到，那人居然打起了猫皮生意的念头。在离开当日，他暗地里猎杀了一只山猫，并剥皮抽骨将其带进都城。几个月后，那人带着厄运归来，他跟镇上的村民大肆吹捧，说是这山水供养的猫，皮毛精湛，称为上品，一张就能卖一两银子。而那些农民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勤勤恳恳耕作一年也只得五两银子左右。起初，人们是极其反对这种卑劣的手段，可随着加入的人愈来愈多，之前的和谐共生便被尽数击碎。而莫狸等一些一直在山中修行的精怪，在得知了这些残忍无情的事后，决心报仇。而第一个仇人便是王家，他们第一个与那商人沆瀣一气，也成了镇上第一户不用为劳苦生存日日耕作的人家。后来，莫狸他们得知王家的两个儿子不久将赶秋闱，于是就在半道上截胡。莫狸一早就清楚那王材儒视财如命的秉性，本想杀了他，可奈何他身上佩戴着神佛庇佑的护身符，再加上当晚星月缭乱，便只是毁掉了他的一双眼睛，料他今后也必定是个废人。再后来，一个道士来此除妖，莫狸也差点命丧其手。不过他在关键时刻，竟会大意没有将她逼入绝境，但他也给镇上布下天罗地网，没有妖物敢上前作乱。也是在那段日子里，莫狸受伤匆忙逃窜时，来到了竹林之中，遇到了让她愧疚一辈子的人——王临山。关于他，起初莫狸并不恨他，后来于心有愧，最后陪伴了三年作为弥补。她一直在等，等临山双眼复明，等他重新踏入仕途，一绘鸿鹄高飞之景。眼下他眼疾也逐渐恢复，来年高中必定有望。至于她自己，只差最后一个仇人，一旦杀了，便无愧于狸猫一族。可她内心深处的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意，今生不能，也无来世，那就当它随风飘散了吧！故事结束时，莫狸别过头朝着云水问了句：“现在，你再来说说，何为对？何为错？而我又是对是错？”

云水低头思量许久，一时答不上来，于是便只是微微晃晃脑袋。但那剥皮之苦，她是深有体会的，那种苦楚绝不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能够表达的。回想之前，王临山也亲口说过什么剥皮虐杀之类的话，这个故事怕是真的。不过，真话里也有可能参合着几分假意。莫狸看着她那双无知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疑惑，顿时怒了，她厉声质问到：“怎的！你不信我，你就信那些凡人？为何？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弱者吗？弱者的话就应是全对的吗？”

“可照理，应是如此，古往今来，哪有弱者欺凌强者的！”

云水沉默许久，终于开口，义正词严地说着。莫狸听到这话，瞬间心就凉了半截。她并没有继续追问，只是抬眼时静静看着洒满月辉的四处摇摆不定的古树枯叶。而远方忽然传来鸡鸣，天将要破晓，莫狸离开了。她临走前，告诫云水，不必将此事告知那个道士，因为即使说了，他也不会信，即使信了，他也只会站在凡人那边。等到莫狸远去后，云水才忽然意识到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，当时还跟清风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了，结果都快天亮了还没有回去。于是她立即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果子，准备回去。可一转头，看到清风艰难地一手撑着一根枯木枝，一手扶着旁边的灌木，步履蹒跚地向这边一点点挪来。清风在她走后，又昏睡了过去，直到醒来，也没见着云水人影。于是不免担忧起来，害怕她在外边遇着了那群凶神恶煞地猫妖，回不来了，所以便忍痛寻来一根木棍撑着身体，然后顺着她的脚印来找她。在看到云水安然无恙地站在大树下的时候，清风的内心舒坦了不少。可使出浑身解数，他也无法向前挪动一小步，走了这么久的路，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。两鬓的发丝虚弱地刮着清风那惨白的面颊，他硬咬着下唇，试图保持清醒，可早已被咬破的嘴唇也渐渐渗出了血丝。于是，他便含着那浓厚的血腥味，在与云水对视的一瞬间，感到天旋地转地昏倒在地上。眼眸合上之际，他朦朦胧胧地看着云水向他疾步快跑时的身影，愈来愈模糊。他紧皱着眉头，想要看清，可早已疲倦的眼皮，此时只能一睁一合地挣扎着，最终妥协了。等到他再次苏醒，天色已经大亮了，只不过被高大壮实的树干所遮掩显得昏暗。微弱的阳光轻轻扫过他翕合着的眉眼，干涩嘴边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，只是沾满血迹的衣物还显示着他此时羸弱的身体。云水哪也没有去，就蹲守在他身旁，默默等着他醒来。她第一次这么认真而仔细地观摩着他的面容：那是一双姣好无比的丹凤眼，细长的睫毛在白皙肌肤上映下点点淡墨，左侧的眼尾处有一细微的红痣。坚挺而突出的鼻梁搭配一张嘴角轻微下摆的薄唇，虽称不上是什么惊世相貌，但却有种云中仙鹤、清新脱俗之感。就这样，云水静静地看着，似乎着了迷，不记那外界纷扰，也忘了天荒地老。当清风睁开眼与其对视的一瞬间，她便从那双浅褐色的眸孔里看见了自己的面孔，异常清晰，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。这时，一只黑白参半的蝴蝶落在了云水的小鼻头上，那飘忽万里的思绪才被瞬间收回。云水心里只想着，他肯定是饿了，便一手抓了个色泽鲜润的果子递到他嘴前。清风也回过神来，浅笑着用力咬了一口，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，但舌尖只感到醋样的酸涩。他本想稍微嚼几下，就勉强咽下去，可却不小心咬到了舌边，疼得他面部扭曲地发出嘶哑的声音。云水看到他这样子，以为是果子过于酸涩，于是她也试着咬了一口，结果酸得直接吐了出来。“呸，什么果子，这么酸？”

云水挥手想要将它扔掉，但一想到自己爬了那么久，才精挑细选出的果子，就这么扔掉，也太对不住自己了。于是，她便硬着头皮吃完了。而她面前的清风还一脸不知所错的看着她，可也没说什么。他稍微移动手指，却意外碰到了一个被啃食了快一半的果子，他迟疑了一会儿，拾起咬了一口，喜出望外地发觉这种被虫咬过的果子味道竟然格外的清甜。他将其置于云水嘴边，示意着她尝一口。云水稍有疑惑地看着他，但还是咬了一下，然后便叹了口气。她发现自己原来连蛆虫都不如，不由的感慨万千。吃了几个果子后，清风觉得自身的气息运法都逐渐恢复了，他对那棵古树，不由地好奇起来。他用力从草堆上站了起来，一步步走向那棵树。用手轻轻摩挲着巨大的树干，他忽然忆起在一本上古神书中，他见过此树。“没想到，这儿居然生长着时尘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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